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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言与美食(音频)| 阿嘎:家乡的豆腐

阿嘎 语言资源快讯 2020-01-18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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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家 乡 的 豆 腐  


直到上了大学,我才知道自己也是客家人。


家乡是粤西山区的一个小乡镇,这里的人都讲“亻厓”。说到美食,我们有传统的炒米饼、裹粽和各类糍粑。但是像“北京烤鸭”、“潮汕牛肉丸”之类被冠以地名并声名远扬的食物,仔细想来并没有。就像我要介绍的石磨豆腐,虽然带着手工制作的特色,却也不能算客家特有的美食。那就姑且给它一个“家乡”的修饰语吧。



家里有一口石磨,是我小学的时候添置的。为了它,姑父在旧屋角落里用砌起一个红砖的平台,又用细水泥沿着石磨做了一个光滑的槽,用来承接磨出来的豆浆。从那时起,我就跟在旁边看妈妈和奶奶做豆腐。做豆腐很复杂,但又很有趣。


用老竹筒量黄豆,一筒一升,两筒便是一桶豆腐、三顿饱餐。豆子要挑去干瘪的,放进石磨中碾压脱壳,加水浸泡直到发胀发软。两升豆子半盆水,豆子和水的比例,全靠经验。把黄豆和水拿勺子舀进石磨上面的小孔,一次不能太多,只能放小半勺。若是多了,磨出来的豆浆会不均匀,做出的豆腐也会“不好”。小时候的我就做这放黄豆的活。


长大后有了力气,我也尝试过推磨,真是看起来容易,做起来难。握住木头把手的两端,借用杠杆的力量,妈妈一推一拉,一去一回,磨石团团转。随着木头接榫处有节奏的吱吱呀呀,浓稠的豆浆从石磨中间流了出来,白白腻腻,不带一点黄色,像融化了的牛奶冰淇淋,闻起来却是豆子的清香。等到我上手,石磨却和我作对,我一推,它走得飞快,我一拉,它却不肯转过来了。每次都要用手握住把手把磨石拉回来,结果我出了双倍的力气,豆浆却出得又慢又少。奶奶教我,要学会“使力”。若是逆时针推磨,磨石推出去,快到转弯处,就要给它一个向左的拉力,这样磨石会顺着巧力转回来,既省力又省时。


磨石(请忽视作者稚嫩的画功)


豆浆磨好后,就要“洗浆”,这时的豆浆还带着豆渣,那就要用到“豆腐袋”了。豆腐袋其实就是一个干净细密的棉布口袋,把豆浆倒进其中,拴紧袋口,借着木桶的柄用力挤压口袋,原始豆浆中的浆就通过棉布过滤到木桶中。口袋中的豆渣还残留着许多浆液,需要通过不断地注水“洗”出,直到流出来的水越来越清,这才不算浪费。


土灶的大铁锅上已经是满满一锅白色的豆浆。盖上锅盖,大加柴草,大火煮滚。咕噜咕噜沸腾着的白色液体是做豆腐过程中的第一道美食——豆浆。拿一个瓦盘,倒上适量白糖,从锅中心舀上一勺,热腾腾的豆浆就做好啦。


豆浆(此图来源于网络)


豆浆煮滚后要倒进桶中,石膏在这个时候登场。按比例盛出细滑的石膏,放进盛有半勺冷豆浆液的桶中,用力搅拌“打醒”。把滚烫的豆浆倒进桶中,豆浆和石膏激烈碰撞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,很快就开始凝固。过了一会,妈妈或奶奶会在桶中放进一根竹筷子,在等待竹筷子慢慢沉没下去的同时口中还念叨着“好好好”,就像一个神秘的仪式。我们对豆腐的评价只有一对反义词,“好”与“不好”。筷子如果沉得稳稳当当,留下半截手指长,奶奶和妈妈就会相视一笑,说这次的豆腐真好。如果这次的豆腐是奶奶亲手磨的,那不得了,奶奶会带着得意和炫耀的口吻对我们说:“你睇咯,亻厓整嘅豆腐几好!你地整得简好到?”


在等待豆腐凝固的时候,我们准备好大孔的竹萹,把它架在大盆上,铺上干净细密的白棉布(我们称为“豆腐帕”)。用瓦盘把凝固的豆腐一勺一勺地舀到豆腐帕上,幼嫩细滑的豆腐块在盘中摇晃,像大块的布丁。或许你已经猜到了,没错,这就是第二道美食——豆腐花。豆腐花要挑桶中心的豆腐才是最好,这里的豆腐最烫,一放进盘里就能把盘子底部的糖烫融化。轻轻地搅拌均匀,豆腐不至于快速化水,一勺进口,还能感受到嫩滑的豆腐在舌头的挤压下破碎,这才有“食说”。



哄好了为食猫,妈妈把剩下的豆腐全部舀上豆腐帕,抓起帕子的四角依次折叠回来,把豆腐定型得方方正正。在豆腐上放两根剖开的竹子,再压上一大盆水,豆腐中的水就会哗啦哗啦地流进盆中,豆腐才能结实成型。

 


拿水果刀把整块豆腐切成均匀的小块,放进锅中煎。煎豆腐很讲究手艺,妈妈的经验老到,是家中第一。大铁锅要烧干水,绕着铁锅锅壁浇上花生油,又用手执盐撒均匀,然后才能把豆腐一块一块排列在锅中。煎豆腐要两面煎,隔一段时间就要把豆腐翻转过来,直到豆腐变得金黄。拿出自制的薯粉(这里的薯粉是指淘洗、晾干形成的木薯粉末),用半盘子水泡开,均匀地淋在豆腐上。拿锅铲把豆腐戳碎、翻炒,与薯粉搅拌均匀,等待薯粉熟透,变得粘稠而透明,附着在豆腐上。再加上一大捧韭菜,热腾腾的豆腐就新鲜出炉啦!豆腐冒着热气和香气,黄溜溜的面,嫩滑滑的心,外焦香而内清甜,一口豆腐夹着粘稠的淀粉和青翠的韭菜,百吃不腻。一家人围坐着,大快朵颐。


如果豆腐做多了吃不完,那就把它煎成豆腐饼吧。把豆腐块煲熟,放进铁锅中,耐心地用小火煎黄,煎好的豆腐饼就能在冰箱中存放很长时间。假如有炖了几次的猪肉则是最好,加入豆腐饼一起炖,豆腐饼本身不吸味,炖久了表面会被猪油的咸香包裹,内里还是豆子的清甜,两种滋味交织在一起,咸香而不油腻,又是一道美食。


豆腐饼

豆腐饼煮切粉


妈妈从不特意教我手艺,豆腐、糍粑、裹粽、炒米饼,我都只学了个皮毛。在追求便捷的时代,三四百元就能买到的豆腐机早已遍及乡镇,沉重的磨石在角落里默默蒙尘。没有什么敌得过时间。我这一代不熟悉糍粑的做法,下一代或许就是不知道糍粑的原料了。但是没关系的,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,原始不等于好。我们透过食物回忆的,其实是我们的生活,是通过特定食物的味道固定在我们心中的记忆,就像小时候的炒米饼,说不上有多么好吃,但是尝到它就会回忆起跟在妈妈和奶奶身边搓米粉、盖饼印、烘米饼的那个漆黑的冬夜,充满了快乐和期待。


所以豆腐啊,还是家乡的好啊。



文章:阿嘎

发音人:阿嘎

方言点:广东省信宜县新宝镇客家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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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文编辑:阿嘎

图文审读:永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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